孙犁作品的故事来源(上）

段华

 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，解放区的作家和国统区的作家，最大的区别在于作品的真实性不同，我所说的真实性，当然并不是历史真实，而是说解放区的作家无论写散文或者小说及其他体裁，大多有历史的事件来源作依据，再加上艺术性的加工、剪裁；而国统区的作家在这方面就少一些历史事件来源——这并不是说作品艺术性水准的高下之分，而是说明双方所处的抗战地域不同，获得的创作信息不同，所写出的作品自然差别很大。

 以孙犁的作品为例，就能很好地说明这个问题。在新中国成立之前，孙犁一直生活在根据地，那里的人民如何地抗击日本鬼子，自然会给他很深的印象，发生的无数可歌可泣的人物与事件，传到孙犁耳朵里，不能不反映到他的作品里。1963年9月，孙犁在《为外文版〈风云初记〉写的序言》里所描述的景象，就是抗日战争时期中华民族的觉醒和奋起，“就是在最困难的时候，在最危险的时候，他们也没有低下头来。他们是充满胜利的信心的，”孙犁进一步说，“所有这一切，都深刻地留在我的印象里，和我的思想，情感融合起来，成为一体。”

孙犁先生

 因此，孙犁明确地说：“大家开卷可以看到，小说的前二十章的情节可以说是自然形成的，它们完全是生活的再现，是关于那一时期我的家乡的人民的生活和情绪的真实记录。我没有做任何夸张，它很少虚构的成分，生活的印象，主流、组织、构成了小说的情节。”（《孙犁文集》第七卷，140——141页，百花文艺出版社1982年3月版）。这就清楚的表明，孙犁在写长篇小说《风云初记》时，里面的故事和人物很多都是真实的，子午镇就是现实中的子文镇——安平县地名办公室编辑的《安平县地名资料汇编》介绍此村镇时说：“明初此村是一集镇，赶集时间从子时赶到午时，故名子午镇。后根据午字的谐音叫成子文镇，因发展快，村大人多，于公元1908年改名为大子文。”孙犁的老家孙遥城村据此地一华里。小说中的五龙堂村，其实就是距离孙遥城村三华里左右的南、北郝村，抗日战争期间孙犁多次在此村住过，编辑《冀中一日》时更是在此村工作了很长时间，《安平县地名资料汇编》记载：“在明永乐二年（公元1404年），葛、王、张三个氏族，奉召从山西洪洞县迁来直隶此地占产立庄。土著人也有姓郝的。随冠以姓氏取名郝村。当时该村有座五龙堂庙，是古时安平县八景之一。后因洪水泛滥淹没此庙，中间成了河沟，该村居河沟北岸，故称北郝村至今。”其他如八路军领导人高庆山可以看到孟庆山将军的身影，吕正操将军也出现在作品中，张教官几乎是孙犁自己的写照，变吉哥是孙犁认识的一个村的文建会负责人，芒种也是孙犁的一个亲戚的姓名。以其中的女县长李佩钟为例，她的命运就是著名诗人远千里的夫人李穆玲的命运。李穆玲又名李敬钟，河北省博野县庄窝头村人，1940年参加冀中新世纪剧社任演员，后任任邱县妇救会主任。1944年冬季牺牲（《晋察冀文艺界英烈小传》说是解放战争牺牲，误。见该书第29页，晋察冀文艺研究会编，1995年10月版）。

段华于白洋淀孙犁纪念馆

 梁斌对此事也有过较详细的描述：“后来才知道，就在这天的晚上，千里的爱任穆玲正在任丘县的一个区里当妇救会主任，晚上由这村转向那村时，中途掉在井里。井中水浅，没有淹死。虽然连声叫喊，但天黑风大，四野无人。天冷水凉，怎样忍受，是难以想象的。”（梁斌《一个小说家的自述》第331页，中国青年出版社1991年6月版）。孙犁就把李佩钟（李敬钟）的牺牲，描写得几乎一样，孙犁自己也说，远千里夫人李敬钟（穆玲）的牺牲，就在长篇小说《风云初记.中“作为一个人物（指女县长李佩钟——段华注）的归结。”（《远的怀念》，《孙犁文集》第四卷第296页，百花文艺出版社1982年2月版）。

段华与孙犁先生

 据从晋察冀走出来的戏剧家张学新先生告诉我，长篇小说《风云初记》第一集（指前三十回）出版以后，孙犁先生送给他在冀中时期的战友王林一册，扉页上题字就称：王林同志索隐。1990年的一天，我曾经当面问过孙犁先生，《风云初记》里的人物和事件的真实性如何，他说其中的很多故事都是真实发生的，有很多他也经历过，只是很多人物的姓名做了改动，故事情节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。向我简单介绍情况后，孙犁先生就说：你还年轻，不太了解，“他们都知道，”他说。他们，我知道是指王林（当时已去世）、梁斌、路一、杨循等人。